北京的A先生經(jīng)幣圈熟人搭線,在線上結識了深圳的B先生,A有意向B收購虛擬貨幣USDT(以下簡稱“U”)。兩人談好價錢后,決定先交易一把熟悉下情況。雙方約定在上海線下碰頭交易,一手交錢一手交U。A與B在滬如約會師后,交談甚歡、相逢恨晚,彼此感覺都很融洽,于是決定開展后續(xù)交易。雙方交易規(guī)模也不斷升級,從最初的幾千U上升到數(shù)十萬U。一次,A像往常一樣如約從北京趕赴上海與B交易,B則從鵬城姍姍來遲。B解釋他的冷錢包剛剛被盜了,可能要等幾天才能湊齊U交給A。A表示不打緊,并將現(xiàn)金預交給B,B則出具收款單。此后,A多次向B詢問出U事宜,B均表示目前手頭缺U,還得緩一緩,要不只能把錢先退給A。A察覺到B有異樣,經(jīng)多方打聽,才了解到由于時下USDT看漲,B不想按約交付,于是一直借口拖延。A得知真相后大怒,心想B這玩意忒不是玩意兒,賴賬賴到自己頭上了,不能忍!于是A激動之下,決定起訴B,要求其如約交付USDT。但是,A先生對于去哪兒告B更有勝算拿不準,于是找到曼昆律師尋求幫助。

02 司法現(xiàn)狀:虛擬貨幣交易糾紛的受理

目前,買賣虛擬貨幣相關的糾紛,在管轄與審理上呈現(xiàn)紛繁復雜的局面。根據(jù)中國人民銀行等十部委聯(lián)合發(fā)布的《關于進一步防范和處置虛擬貨幣交易炒作風險的通知》(以下簡稱“十部委通知”),虛擬貨幣不具有法償性,不應且不能作為貨幣在市場上流通。虛擬幣相關業(yè)務活動,特別是法幣與虛擬幣之間的兌換業(yè)務,被定性為非法金融活動,被堅決予以取締。

因此,涉幣類糾紛的第一個攔路虎就是,去打官司法院經(jīng)常不予受理或者駁回起訴,理由是虛擬貨幣交易是非法的、法院不管。即使案件被受理了,涉及虛擬貨幣的買賣合同,也經(jīng)常會被法院認定為無效。至于交易無效后相關財產(chǎn)的返還,法院的處理標準也并不統(tǒng)一,以涉幣投資款的返還為例,就有全額退還、對半分擔以及不予退還三種裁判傾向。

虛擬幣買賣合同的效力,在包括廣東、江蘇、浙江等地在內(nèi)的大部分法院,大概率會被認定為無效。但是也存在部分地方法院認為涉幣交易有效。如上海一中院認為,虛擬貨幣雖然不是法定貨幣,但作為虛擬財產(chǎn)依然受到法律保護,具有可交換性,因此對虛擬幣交易持有更為肯定的態(tài)度(上海一中院(2019)滬01民終13689號、(2020)滬01民終12524號判決書,上海地區(qū)類似判例還有浦東新區(qū)法院(2022)滬0115民初16440號)。北京市高院也有判例認為,虛擬貨幣可以作為一種商品,具有商品交易屬性,當事人之間買賣虛擬貨幣的行為并非代幣發(fā)行融資行為,故不違反我國法律法規(guī)和相關政策的效力性、強制性規(guī)定(北京高院(2020)京民終747號判決書)。但是,即使是同一地區(qū)的不同法院,對涉幣交易的認定態(tài)度也不一致。如北京房山法院對虛擬幣交易合同的效力,持肯定態(tài)度,與北京市高院同頻(北京房山區(qū)((2019)京0111民初21131號判決書),而北京三中院、朝陽法院則認為虛擬幣投資相關的委托合同無效((2021)京03民終10254號、(2021)京0105民初97473號),可能是由于案涉合同簽訂在“94公告”發(fā)布之后的,因代理事項違法,所以法院認定委托合同無效。

因此,對于虛擬幣玩家而言,能否通過合同約定的形式事先框定雙方的權利義務,關鍵就在于合同糾紛在哪里受理:如果按照事先約定或者法律規(guī)定,涉幣糾紛歸上?；蛘弑本┯嘘P法院管,那么法院大概率會在認定虛擬幣交易有效的基礎上,按照當事人事先約定分配彼此的義務與責任;否則,涉幣糾紛更可能會被認定為無效。而合同無效的法律后果為何?就看各地法院五花八門甚至互相掐架的裁判傾向了。因此,相比于虛擬幣買賣合同獲得司法認可后,交易雙方能夠更安心地進行高賣低買、追漲殺跌,涉幣交易被認定為無效以及無效后法律后果則不確定,會使得交易雙方有種“與閻王爺打牌、跟上帝玩骰子”的不安感。

03 一般規(guī)則:根據(jù)約定或者法定確定管轄地

如何確定涉幣糾紛的爭議解決地呢?根據(jù)《民事*法》及司法解釋的相關規(guī)定,涉幣糾紛的管轄,也遵循“有約定的依約定,無約定的依法定”的規(guī)定。具體言之,因合同糾紛提起的*,有約定的按協(xié)議管轄,無約定的按法定管轄,即由被告住所地或者合同履行地人民法院管轄。

協(xié)議管轄,一是要書面;二是約定的管轄地點必須與爭議有實際聯(lián)系,如被告住所地、合同履行地、合同簽訂地、原告住所地、標的物所在地等,不能隨便約定一個與雙方交易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作為管轄地;三是不能違反專屬管轄與級別管轄的規(guī)定。

當合同雙方對合同履行地點沒有約定或者約定不明確,則適用法定管轄的規(guī)定。此時,雙方爭議的焦點(即爭議標的)為給付貨幣的,收錢一方所在地為合同履行地,即為管轄所在地;雙方爭議標的是出U相關的,由承擔出U義務的賣方所在地管轄。涉幣交易即時結清的,由交易地人民法院管轄。需要注意的是,“爭議標的”是指當事人*請求所指向的具體合同義務((2021)最高法知民轄終73號裁定書)。簡單而言,不是一涉及到要錢,就通通認為是由收錢一方,即賣家所在地的法院管轄,而是要考慮要錢的具體依據(jù):如果是根據(jù)合同約定的義務要錢,此時由收錢一方所在地管轄,如果因合同無效或者違約引起的金錢返還賠付,則不能據(jù)此武斷地認定由收錢一方所在地管轄。

04 具體分析:涉幣糾紛爭議解決地的選擇

根據(jù)上述兩部分分析可知,涉幣交易爭議地的選擇,可謂得地利者得天下。關于涉幣糾紛爭議地如何選擇,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。如果交易時約定了管轄地在上海,或者雖無管轄協(xié)議但可以在上海起訴,則從立案到確認涉幣交易有效相關的訴請,一路生花、暢通無阻;相反,如果根據(jù)約定或者法定,管轄不在上?；蛘弑本┑鹊?那么從立案到訴請,就像是開了法律盲盒一樣,一路荊棘、腦袋開花。如前所述,鑒于目前涉幣糾紛實務現(xiàn)狀,如果約定管轄所在地在上?；蛘弑本?具體法院所在地一定要明確!如浦東新區(qū)、閔行區(qū),北京房山區(qū)等),則不僅能順利立案,而且主張?zhí)摂M幣交易有效的相關訴請會獲得法院支持。相反,如果約定管轄地在京滬之外,則要么在立案環(huán)節(jié)就磕磕絆絆,即使千辛萬苦地立進去了,法院也會大概率會認定虛擬幣相關的交易無效。虛擬幣交易無效,并不意味著沒有法律后果。但交易無效后,涉幣交易相關的財產(chǎn)返還,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。

當然不能說,京滬之外對虛擬幣投資交易活動都是“一刀切”地“以禁代管”,如河北省滄州市中院有判例認為:“......上述文件雖然禁止發(fā)行機構及個人從事代幣發(fā)行融資活動,否定了‘比特幣’等虛擬貨幣作為貨幣的法律地位,但并未對其作為商品的財產(chǎn)屬性予以否認,普通民眾在自行承擔投資風險的前提下具有持有和交易的自由”(河北滄州市中院(2020)冀09民終4997號,廣西也有判例持有類似觀點(2021)桂06民終1365號)。而在上海部分法院,認為購買虛擬貨幣(波場幣)涉及非法公開融資,相關的委托理財行為無效(上海寶山區(qū)法院(2020)滬0113民初2912號)。但是不可否認,根據(jù)目前京滬之外大多數(shù)法院的裁判傾向,如采取*方式處理涉幣糾紛,在立案、效力確認以及法律后果上,存在更大的*風險?！熬饨灰仔柚斏鳌眳?不得不感慨,只有北京上海這樣的全國比較大的城市還是那么地拉轟,勇立潮頭,在虛擬財產(chǎn)交易相關的認定上領風氣之先,堪稱幣圈燈塔、炒家樂園,涉幣糾紛*的管轄首選。

如果無約定,那就依據(jù)法律確定管轄法院了,即根據(jù)原告所在地或者合同履行地確定管轄。法定管轄下,如果管轄法院有上海或者北京,那就恭喜了,趕緊立案別控制,要百分之一百鎖定!因為一旦管轄地有多個時,如他人搶先一步在京滬之外的法院起訴且被受理了,那么一般就不能在京滬重復受理了。涉幣糾紛在上海、北京之外的法院受理的,從立案到買賣效力到法律后果,都存在法律風險,此時可謂步步維艱:立案不予受理或者駁回起訴時,要上訴;案件受理后被認定為無效,法院判定投資者自擔風險、完全擔責,還得上訴......

當然,在對涉幣交易持消極態(tài)度的法院起訴或者應訴,也不能完全逆來順受,而是要發(fā)揮主觀能動性:不僅要考慮法院法對涉幣交易的裁判傾向,同時還要據(jù)理力爭說服法官,讓法官認識到個人之間買賣虛擬幣應該是有效的。即使涉幣交易被認定為無效,也要爭取投資交易款全額退還的最好結果。關于合同無效后應全額返還的主張,詳見過往文章《投資虛擬貨幣有糾紛,投資款能否退還?》。

多談一句,有條件的炒幣玩家,也可以將交易糾紛的管轄地約定在香港,在香港獲得勝訴結果后,再通過內(nèi)地與香港相互司法協(xié)助的安排,在內(nèi)地法院尋求強制執(zhí)行。這種策略主要基于兩點現(xiàn)狀:一方面,香港在立志成為加工港、貿(mào)易港、金融港、數(shù)碼港后,如今又致力于打造世界Web3.0中心,因此在涉幣投資相關的糾紛上,港府司法機構將會更加開放包容。另一方面,內(nèi)地與香港法院相互認可和執(zhí)行民商事案件判決的安排,已于2024年1月29日起正式施行,因此在涉幣糾紛中這種“香港*,內(nèi)地執(zhí)行”的安排,可以非常巧妙地保障炒幣玩家的合同權益。至于具體的法律適用與管轄選擇,可參見律所其祂大神的文章《內(nèi)地與香港司法協(xié)助落實,對Web3.0行業(yè)有何影響?》。

05 曼昆律師建議

1.虛擬貨幣交易的管轄最好約定在上海或者北京,如無約定則盡量安排在京滬實際交易。力爭無論是根據(jù)何種管轄,都能夠?qū)⒓m紛解決地錨定在這兩地,使得涉幣交易相關的訴請能夠獲得司法支持。此外,還可以將涉幣交易的管轄約定在香港,通過“香港裁決,內(nèi)地執(zhí)行”的安排規(guī)避涉幣糾紛的*風險,最大限度的保障自身權益。

2.如無法控制管轄地的選擇,則涉幣糾紛存在法院不受理或者認定交易無效的*風險。此時可以嘗試將涉幣糾紛,轉化為民商事上典型的債權債務糾紛;如交易中存在打著虛擬貨幣的幌子,行盜騙搶奪之實的犯罪行為,也可以嘗試采取刑事報案的途徑獲取退賠。

3.鑒于涉幣糾紛難以立案、立案后極可能會被認定為無效、交易無效的財產(chǎn)返還不確定等*風險,需要當事人不僅要在虛擬幣買賣前事先確定管轄地,更要在糾紛發(fā)生后及時尋求專業(yè)幫助,只有結合法院裁判傾向并據(jù)理力爭,雙管齊下,才能切實維護自身合法權益。